——谁知杯中茶,多有户上血
万里茶道流传着这么一句“谁知杯中茶,多有户上血”。
故事发生在光绪年间走西口的平遥商人——李万德和张佑天身上。他俩是平遥商号的两个采办伙计,这俩人是叔侄关系。且说这一日,爷俩采购好茶出了羊楼洞,两人边走边聊。
“叔,咱这一趟下来能赚多少银子啊?”
“哎!”李万德一声叹气,“赚不了几个咯,你也不看看现在的形势?”
“李叔,俺这是第一次跑帮,还不清楚其中的门路,您老给俺讲讲吧!”
“哎!”李万德叹了一声气,“现在不同以前喽,以前咱跑这一趟吧,刨了购茶、路途开支,能赚个千把银子,现在倒好,俄国毛子在汉口开了顺丰、新泰、阜昌、源泰四大洋行,茶砖大多都从水上运走了,咱这跑旱路的茶帮就不行了喽,跑这一趟也是赚不了几个银子。现在这阵子南面子土匪又闹得厉害,看这大清朝也是不保啊。要说,这银子多少是个够嘞?跑完这一趟咱就金盆洗手不干了,哎!”李万德说完,又是一声叹气。张佑天还想再问,看着李万德又是叹气,又是摇头,也就不好多嘴了。
一行人马就这样在这小路上走着,夕阳西下,铃铛摇响,惊起了一群飞鸟。
“不好!有土匪,咱加快点!”李万德见惊起的飞鸟,凭着多年的跑帮经验,立马警觉起来。于是大伙招呼着骡马加快了脚步。
突然一声炮响,“此山是我开,此树是我栽,要打此路过,留下买路财。朋友,咱都是买卖人,和气生财,交了这过路费,保你这一路平安。”从两边的树林呼啦啦钻出一群土匪,挡住了去路。
李万德见状,忙吩咐其他伙计警觉些,自己两手抱拳,站了出来。“几位大王,咱都是小老百姓,没钱没财的,这里有锭银子请几位大王喝酒。”
为首的踱步走了过来,一把掠走了李万德手里的银子,垫了三下,“哼,就这十两银子也想打发几位爷?没钱麻溜地把这货放下赶紧滚蛋。”
“几位大王,咱这都是些不值钱的物件,不上您的法眼,您看……”说着,又从袖袋里摸了十两的银锭递了上去。
旁边的小弟上前凑在为首的耳边低声说道,“当家的,我看这苍才⑴兜里的杵头海⑵,要不咱把他给插了?”为首的听了,两眼慢慢迷了起来,在李万德身上打量了一下,似有所想。招呼一声,给这一行让出了一条道来。这为首想着,虽说弟兄们都是拿着兵器,但毕竟没有这一行人多,万一现在真动了手,说不定也会折自己几个兄弟,于是暗自想着一路跟上去,等半夜这茶帮休息了再动手。
一行人马吆喝着骡马赶紧动身。张佑天一边吆喝着骡马,一边想着那个小土匪的话。刚才那小土匪跟土匪头说的几句话他听得清清楚楚,这些话似乎哪里听到过,想着想着,一拍脑门,似有所悟,赶紧上前唤住了李万德。
“叔,刚才土匪的对话您听见了吗?”
“听见是听见了,但俺也不知道啥意思啊!”
“叔,这是土匪特有的黑话,说咱可能有银子,要越货杀人抢咱银子呢!”
“啊!这可咋办啊?这一次俺可是赌上全部积蓄采的这批茶啊!诶,佑天,你能听懂他们的黑话,你说说,咱咋处理?”
“叔有所不知,俺祖父早年曾经是镖局的趟子手,常年跟这土匪啥的打交道,也就学会这些黑话,小时候俺祖父常给俺们讲这些故事,我就记了些。”
“那有什么办法吗?”
“办法现在没有,咱要么今晚不休息,出了这片林子,或许就安全了。”
“也只能这么办了,哎!”李万德一声叹气之后,赶紧招呼几个伙计紧催骡马,一路疾驰。
大约两个多时辰之后,骡马再也跑不动了。李万德无奈,只得先安排大伙休息。此时,夜已很深,四处静悄悄的,茂密的树叶遮住了皎洁的月光,这片林子显得异常静寂。一行人这一阵子赶路也确实累了,草草吃了些干粮,观察了一下四周情形,看无大碍,便陆续睡了过去。
“咕、咕、咕。”张佑天听见鸟叫,立马翻身坐了起来,忙挪到李万德旁边,唤醒了李万德。“叔,您听到有鸟叫了吗?可能是土匪摸过来了。”
话音刚落,黑暗中几个人影闪动,窜了出来。张佑天赶忙抓着李万德的手,把他拖到了一个小坑之中。外面喊杀声、呻吟声不绝于耳,张佑天和李万德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,额头上的汗哗哗地流。
随着“啊”的最后一声嚎叫,外面终于恢复了寂静,几个土匪搜刮着财物。
“呸,让那苍才扯活⑶了,这几个汉子身上也没几个杵头。好在还有这几匹高脚子⑷,咱回去也有姜皮⑸安根⑹。天也浑了,咱几个并肩子⑺就在此拖条⑻,明儿个咱再回寨。”
就这样,过了一晚。张佑天和李万德战战兢兢挨了一晚,待到第二天早上这群土匪走后,张佑天和李万德才从坑了爬了出来。只见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伙计们的尸体,大哭了起来,骡马、茶货早被土匪掠走了。哭了一阵,张佑天劝住了李万德,说:“叔,人死不能复生,咱还是思量点眼前的事吧。”
“现在是人财两空,叫我怎么活啊!”
“叔,我现在有一计,不知能行不能行。我听这群土匪讲得都是些黑话,在这道上可能有些年头了,俺会些黑话,俺或许能把这茶货讨回来。”
“怎么讨?这帮土匪个个杀人不眨眼,你去了岂不是羊入虎口?使不得使不得,咱还是赶紧逃命吧。”
张佑天于是如是这般说了一通,李万德听了连连拍手,说:“这计谋好,只是这帮土匪上套吗?”
“兵不厌诈,或许能成吧!”说完,张佑天和李万德匆匆追了回去。
话说这帮土匪劫了茶货、骡马,正高兴地往营寨走呢,忽见前边路中央站着个毛头小子,大骂道:“哪来的龟孙,识相的赶紧给爷滚蛋,休怪爷儿几个把你宰了。”
“合字儿,这梁子我家瓢把子占了,要想过去可以,把你这些个高脚子留下。”说这话的不是张佑天是谁?
几个土匪一听这小子居然会黑话,便上前一拱手,“合字儿,大路朝天,各走一边,你家里哥几个?”
“东白⑼家里老大,坐山守海⑽,老三不成器,走方君子地⑾,如今跟着俺瓢把子⑿插了香⒀。”
“挑什么万儿⒁?”
“背弓万儿⒂。”
“插了几炷香⒃?”
“十八罗汉四方立,当家掌柜坐中央⒄。”
……
张佑天跟土匪的一问一答,让躲在暗处的李万德惊叹不已。土匪头听的也是云里雾里,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个毛头小子居然也是胡子,更没想到自己居然误闯进别人的地盘,按江湖规矩,在他人地盘上杀人越货,货得给人家留下。
“并肩子,俺们这就扯呼,改日再拜山头。”说完,土匪头子一招手,几个土匪撂下茶货骡马结伙颠儿了。
待到土匪走远,李万德才从暗处爬了出来,此时的张佑天已是两腿发软,汗流浃背,刚才要是一句没答上来,可能他的小命也就此呜呼了。李万德赶忙扶着张佑天坐上一匹骡马,又把几匹骡马串在一起,招呼一声,赶紧走了。约摸走了两个多时辰,终于出了这片林子,上了大路,见路上偶有行人,这才放下心来。
之后,李万德金盆洗手不干了,张佑天则继续跑帮,虽历经沧桑,但终成一带富商。张佑天后来时常感叹:谁知杯中茶,多有户上血。并常用这句话告诫子孙,要时刻牢记创业的艰辛和财富的不易。血茶的传说就这样流传至今。(雷 凯)
⑴苍才:老头儿 ⑵杵头海:银子多 ⑶扯活:逃跑 ⑷高脚子:骡马 ⑸姜皮:肉 ⑹安根:吃 ⑺并肩子:兄弟们 ⑻拖条:睡觉 ⑼东白:祖父 ⑽家里老大,坐山守海:拳师 ⑾老三不成器,走方君子地:我是跑江湖卖艺 ⑿俺瓢把子:对土匪老大的称呼 ⒀插了香:入了土匪 ⒁挑什么万儿:你姓什么 ⒂背弓万儿:张 ⒃插了几炷香:怎么入的土匪 ⒄十八罗汉四方立,当家掌柜坐中央:土匪入伙时的插香仪式,前三后四左五右六,中间一炷,共计19炷香
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