普照寺
普照寺在平遥城西北杜家庄乡东凤落村之西,初建年代失考,占地面积约2000平方米,为南向三进院结构。山门对面有一座乐楼,乐楼前两侧有斜向前方的对称影壁,似凤凰展翅欲飞。三开间山门门洞两侧屋内南壁各有一圆形窗孔,与乐楼相对,似神龙之双目;山门两侧耸立着钟鼓楼亭各一座,似龙之双角;从山门往后,中轴线上有关圣殿、东岳殿、送子娘娘殿,呈起伏状,如神龙腾翻之势,所以当地父老传称普照寺为“龙凤呈祥”格局。其中所蕴含的文化内涵,正反映了汉民族古代以“龙”为图腾崇拜的历史文化习俗。 普照寺各殿宇中,原本泥塑神像很多,但在新中国成立初期的“破除迷信搬神像”的“左”的浪潮中全部被毁,改作该村小学校。1984年学校迁出后,再无人过问,逐渐破损坍塌。县文物部门在1982年文物普查时,也没有将其列为保护对象,后来也一直没有去考证其文物价值,直到2000年4月县政协文史科考察发现其价值时,仍不为县文物局所重视,后经中共平遥县委副书记张礼明先生牵头,指令县文物局负责人随其前往考察后,才勉强引起注意。由于长期得不到保护,普照寺现已墙垣倾圮,殿宇危漏,门窗破烂,院内杂草丛生,遍地瓦砾深坑,儿童们任意从塌口中出入嬉闹,诸殿宇中现存大量珍贵的壁画朝不保夕。 普照寺的中院主殿为东岳大帝殿,后院主殿为送子娘娘殿,始建年代都已无考。据现存乾隆五十六年(1791)碑碣记载,因乾隆三十三年(1768)受汾河洪水之浸,才“重修正殿(娘娘殿)、东西耳殿,复五楹旧制”。前院之正殿为“关圣帝君享殿”,系清嘉庆十三年(1808)增建。前院和中院,由于曾长期被小学校占用,宗教痕迹已越来越少,只有东岳殿中四壁之水陆壁画还有望能清洗出来。 后院各殿宇中,保留着大量的壁画,均为乾隆五十六年(1791)和嘉庆二年(1797)的作品。根据遗留在佛座旧迹左近之小画框内的文字,可辨知原来该处之神祇和当年金妆圣像功德主之姓名。正殿原供正尊娘娘及东尊娘娘(主送男孩)、西尊娘娘(主送女孩),东西殿墙前有张仙(俗称张翁爷)、痘神及两尊乳母配享。三位娘娘的壁画神龛之间,都间有壁画,如“夜雨归来”、“风雨交加”等,为乾隆五十六年(1791)菊月(九月)所作。东西殿墙上各有一中堂画配对联,东侧墙上画着一只梅花鹿卧于梧桐树下,西侧墙上画着一对亭亭玉立的白鹤立在松荫下,相映组成“鹿鹤桐松图”,趣谐“六合同春”或“六合通顺”,反映了当地人们祈盼平安、和谐、通顺之愿望。东墙中堂画旁的对联为“视之不见求之应;听则无声感则灵”。西墙为“桂蕊报德光前照;玉麟呈祥启后基”。歌颂送子娘娘神灵百应及对人间光前启后之德泽,体现了汉民族追求“三多”(多子、多福、多寿)的儒教伦理,也反映了封建农业经济中,劳动力繁衍的重要性。 送子娘娘是民间俗神,道教崇祀的“四御”神中,后土神即是宏观上主司人间生育繁衍的神祇,但“下里巴人”们似乎对俗神送子娘娘这种主司微观的、给千家万户送子女的神祇,倒觉得更为贴近些,没有太多的人去关心全人类繁衍的大局,这种“各人自扫门前雪,莫管他人瓦上霜”的观念,自然是小农经济观念在宗教信仰上的体现。他们不但祈求娘娘送子,还要企求张仙保佑子孙平安。张仙是一种民间俗神,源于五代时蜀国或北宋。《集说全真》记载,宋嘉祐年间,仁宗赵祯年过五旬,尚未有子嗣,曾梦挟弹者,自称张仙,专门用弹弓阻止天狗吞食小儿,遂令人画张仙图像,挂于寝宫中。此传说从宫廷不胫而走,传至民间。或说是五代后蜀为宋所灭,后蜀皇帝孟昶的嫔妃花蕊夫人,被宋太祖赵匡胤掠入宫中,花蕊夫人思念旧主,遂给孟昶画挟弓射猎画像,挂在宫中,并诡称“蜀中令人产子的张仙神”。民间也因袭之。“痘神”也属民间俗神,俗传为主司麻(麻疹)痘(天花)之神,又为护佑儿童的司命之神。《封神演义》中载,姜子牙曾封余化龙为主痘碧霞元君,他和他的五个儿子余达、余兆、余光、余先、余德为痘神。而民间各地对痘神各有所奉。如:山东奉张纯,湖北奉柳夫人,福建奉珠妈(也称刘娘娘)。痘即天花,自古以来就是一种烈性传染病,轻则使人留下满脸“麻疤”,重则殒命。旧时对其防治无方,百姓惧之胜于虎狼,故人格化一种主宰痘症之神,虔诚奉祀,祈求子女安康。尽管为自欺欺人之举,但其恳切之心可见,求得一点心理平衡,也就满足了。 娘娘殿两旁各有耳殿一间,东殿供释迦牟尼佛,西殿供龙王和河神,圣像都早已毁弃,仅存留壁画而已。佛祖殿正面墙上为佛背光画,东西墙上各有中堂画一组,一组彩绘释迦牟尼出家前力大无穷,从城里把一只大白象抛向城外的画面,配有对联:“金绳开觉路;宝筏渡迷津。”此联大约源于唐李白《春日归山寄孟浩然》中的诗句:“金绳开觉路,宝筏渡迷川”。另一组画释迦牟尼成佛后传教布道图,对联是:“讲经松摇身;诵咒柏点头。”都为赞美佛家之词。西耳殿为龙王河神殿,正面墙上绘有神龙喷雨图,只见龙身翻腾,乌云密布,神气活现,呼之欲出。东西两墙上有一侧破坏较剧,另一侧中堂画为鲤鱼跃龙门,对联为:“行到水穷处;坐看云起时。”此乃唐朝诗人王维在《终南别业》里的诗句。这些书画作品都作于乾隆五十六年(1791)。 东配殿原供着子夏和狐神,子夏即卜子夏,孔子弟子中七十二贤之一,曾教学于西河,后人崇为教师之楷模。狐神也是俗神,民间神话传说为狐狸修行成仙,有许多神通,民间尊之为“大仙”。《朝野金载》:“唐初以来,百姓多事狐神,房中祭祀以乞恩,食饮与人同之。”清代各官署中堂供“守印大仙”之位,以防官印被盗。 东配殿正面墙上画着“训子图”,在滚滚的浓云中,一条苍龙正神情严厉地呵斥小龙,大有人间“望子成龙”的寓意。左右墙上各满绘一幅图画,分别为“苏东坡抚琴图”和“张子房弈棋图”,画旁另有一小框,内以行书题一段醒世之言,劝人弃恶从善,崇贤立业。 西配殿原供奉着牛王爷、马王爷,都是我国古代民间祭祀的俗神。牛是中国农业社会中极为重要的生产和生活资料,因此人们将牛王尊崇为神,求企保佑各家牛的平安和繁衍。但牛王之原型为谁,不同时代、不同地区各有所指。有的指冉伯牛(前544年——?),冉伯牛为春秋时期鲁国人,名耕,字伯牛,孔子的门生。宋代以来许多地方奉之为牛王,大约因其名字中有耕、牛二字,与农耕用牛相吻合,故被奉为牛王。我国各地多在农历十月初一举行祭祀牛王的活动。 马王爷,旧时民间认为马王是主宰和保佑马、骡、驴等牲畜的尊神。其原型来源主要有三:一为房星(天马四星)说。清富察敦崇的《燕京岁时记·祭马王》载:“马王者,房星也,凡营伍中及畜养车马人家,均于六月二十三日祭之。”一为汉武帝的马监金日磾说。相传金日磾本为匈奴王子,武帝时任马监,人们奉其为马王。一为殷郊说。《封神演义》记载商纣王之子殷郊,其手下两员大将温良、马善皆善骑马,合称“温良马善”,因此民间奉殷郊为马王。俗传农历六月二十三日为马王诞日,又称“马王节”,多有赛会祭祀活动。 西殿左右墙上也各有一大方壁画及一方框行书名言,画为“王羲之壁书”和“唐伯虎作画”。东西配殿的壁画都是清嘉庆二年(1797)作品。画面规格统一,风格一致,而且以四幅壁画组成文人“四艺”之琴、棋、书、画,对当时倡导社会学风有一定的促进作用。从艺术上讲,四幅壁画立意新颖,画面人物、景物搭配得当,相互呼应,每幅画面上都有五人,每个人物在画中的位置、行为举止、面部表情、相互关系等,都画得栩栩如生,合情合理,工笔细腻,就连作为背景的一草一木,也毫无粗俗之笔,堪称佳作,价值连城。各方框中的行书名言,书法功力深,绝非出于等闲之辈之手。如此大量的上乘书画,200多年来尚基本完好,在全省寺庙壁画中,除永乐宫外,无论保存年限还是艺术水平,尚未发现能与之媲美者。普照寺壁画为平遥宗教文化填补了一项空白。 另外,普照寺本应为佛寺,按常规应以佛祖释迦牟尼,至少是观音菩萨为主祀,但按清乾隆五十六年(1791)《重修娘娘、佛爷、龙王、河神殿碑记》载:“是以东凤落村村西北,素有娘娘正殿三楹,左右两楹以为佛、龙王、河神之殿,敬请神意,为一方保障矣!”说明乾隆以前,佛祖就被挤兑到后院左耳殿,局促在一隅之室了。而中轴线殿宇中娘娘殿居后,东岳大帝殿(道教,内附十殿阎王)居中,关帝殿(道、佛、俗俱供奉)居前,后院东西配殿中供奉着子夏(儒教)、狐仙、牛王、马王(皆为俗神),西耳殿之龙王、河神也本为俗神,后为道教吸纳。总之除后院东耳殿外,再无佛教痕迹。那么当初何以能称“寺”呢? 笔者窃以为,普照寺初建年代已十分久远,但在历史上的“灭佛”年代,如唐武宗会昌五年(845)或后周世宗柴荣显德二年(955),皇帝下令取缔佛教,令僧侣还俗以增加劳力;收寺地充官,以增赋税收入。百姓虽不愿与佛教为敌,但君命难违,只得将中院正殿改作道教东岳大帝殿,内附十殿阎王,后殿改奉俗神送子娘娘,大约觉得改换供奉神祇,也同样可求得神祇保佑。后院东耳殿较为偏僻隐蔽,为佛祖偷留一席之地,也算对得起佛祖往日之恩泽了。 东凤落地处汾河岸边,为了祈雨霖田,不遭水患,自然要祈求龙王、河神庇佑了。该地区历来人少地广,直到1949年“土改”时,人均土地还在8亩以上,因此耕畜在生产中显得尤为重要,是仅次于人的生产要素。民风淳厚而贫穷愚昧的先民们,自然要虔诚膜拜所谓的“牛王爷”、“马王爷”了,就像山区丘陵一带的人们崇奉山神、土地、应润侯一样,也算一种地方区域性宗教文化特色。所以说,普照寺这种诸教兼容,结合地方实际需要而吸纳崇祀偶像的格局,是平遥宗教文化的又一特点和范例,从中也可以看出,历史上平遥人并不以教种、宗派等信仰为重,只重自身实际需要。像这种集儒、释、道诸教及俗神信仰于一处的供奉方式,在别的地方是罕见的。
|